經濟觀察網 記者 張銳 廣州再一次面對經濟發展“降速”的熱議。

近期，廣州市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前三季度，廣州市地區生產總值約為2.2萬億元，同比增長2.0%。這一增速在中國四大一線城市中表現不佳，同期北京增長5.1%、上海增長4.7%，而深圳更是增長了5.4%。廣州的這一增速不僅遠低于同期全國平均增長水平的4.8%，也低于廣東3.4%的省內平均增速。

房地產的影響不言而喻。但廣州核心支柱產業之一的汽車產業也步入了深度調整期。數據顯示，今年前三季度，廣州汽車制造業增加值同比下降17.4%。

此次廣州“降速”的討論聲量再次加大，主要是因為這已經不是偶然現象了。2022年、2023年，廣州的經濟增速已經連續兩年低于全國平均水平，今年全年也已難有改觀。

降速趨勢之爭

爭議之一，廣州經濟增速下降是短期波動還是趨勢性的？

廣州市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所長歐江波認為，今年前三季度，廣州的經濟表現不太理想但基本合理，主要是受房地產和汽車的拖累。

歐江波并不認同因短期一兩年經濟數據的好或差就對廣州經濟發展的整體態勢做出判斷。同時，他也表示，在內外部環境不再惡化的情況下，廣州現在的經濟已基本見底。

北大匯豐智庫副研究員鄒欣則認為，廣州如果不能成功實現自身經濟結構向高質量發展的轉型，其經濟增速下行就可能是趨勢性的。持相似觀點的還有廣州市博士科技創新研究會會長彭澎，其認為廣州最近幾年的發展速度確實慢了。

作為一個例子，最近兩年，廣州和重慶對“中國經濟第四城”的爭奪也頗受市場和學界關注。重慶市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今年前三季度，該市實現地區生產總值約為2.3萬億元，同比增長6.0%。這也意味著，今年前三季度，重慶在經濟總量、增速兩個指標方面，再次超越同期的廣州。

上述受訪者均認為，由于人口、面積體量上的明顯差異，以及城市發展階段不同，廣州與重慶在單一GDP總量方面的“可比性”并不大。

不過，彭澎回顧了一段發生在2017年的經歷。當時，他為廣州市社會科學院做過一份研究報告《廣州經濟地位走向研究——基于中國“第三城”之爭的視角》，同年深圳GDP總量超過廣州，如今兩者差距已拉大到4000億元左右。2022年廣州GDP總量被重慶超越，2023年又反超了回來，但今年再度被重慶超越幾成事實，并且差距開始拉大。

彭澎同時表示，新冠疫情以后，甚至整個廣東省，2021年至今經濟增長速度一直落后于全國平均增速，并且與江蘇的規模差距也越來越小。

產業新舊之爭

爭議之二，廣州新興產業是否發展不足，經濟結構是否老化？

何為新興產業？國家統計局的解釋稱，根據《工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分類目錄（2023）》，將工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劃分為新一代信息技術、生物技術、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新能源汽車、綠色環保以及航空航天、海洋裝備等九大產業。

第三方咨詢機構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24年全球獨角獸》榜單顯示，過去一年，中國獨角獸企業主要來自人工智能、半導體和新能源行業。其中，半導體相關獨角獸企業中，中國占全球80%以上；航天領域獨角獸中，中國占全球約三分之一。

鄒欣等批評的聲音認為，廣州過去依賴傳統產業的優勢，在新興產業領域的布局較為滯后。從具體產業來看，除汽車以外，廣州在新興產業、未來產業方面盡管也有“鏈主”企業，但是“頭部度”“首位度”不夠。他認為，廣州需要進一步大力培育世界500強，特別是高科技的龍頭企業。

歐江波的觀點則比較中立。他認為，廣州在新興產業布局發展方面，不算做得很好，但也不算做得差。

相關調查報告的結果顯示，廣州在新興產業上的表現“優勢不明顯”。廣東省省情調查研究中心發布的《2024廣東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調研報告》顯示，全省排名前十的標桿企業中，深圳上榜6家，集中在汽車制造、電子設備和電池制造領域，比亞迪股份有限公司位列第1名。廣州僅有中國南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上榜，屬于航空運輸領域。

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24年全球獨角獸》榜單還顯示，廣州獨角獸企業數量（24家），與北京（78家）、上海（65家）、深圳（34家）存在明顯差距，甚至杭州的獨角獸企業也已達到24家。

從廣州上榜的獨角獸企業來看，進入全球前100名的是電子商務領域的Shein（希音），估值4615億元，位居全球第5名；新能源汽車領域的廣汽埃安，估值995億元，位居全球第25名；人工智能領域的小馬智行、文遠知行，則分別估值460億元、355億元，分別位列第119名、第158名。

在半導體、航天、機器人以及生物科技領域，廣州的獨角獸企業排名則相對靠后，粵芯半導體位居全球第482名，小鵬匯天位居全球第761名，中科宇航位居全球第850名，極飛科技位居全球第1124名、云舟生物位居全球第1124名。

據經濟觀察網了解，粵芯半導體是廣州半導體領域的“鏈主”企業，中科宇航是廣州航天領域龍頭企業，云舟生物是廣州第一家生物醫藥領域的獨角獸企業。

“市場化”之爭

爭議之三，地方政府在推動產業發展中應發揮什么樣的作用？

一位參與廣州市政府重大決策咨詢的專家對經濟觀察網表示，廣州在戰略性新興產業方面有指導性政策，但產業發展還是更傾向于依靠市場化運行模式，一切由市場去推動，盡量減少政府的干預。

“我們有時候過于相信一種觀念，覺得政府主導什么產業，好像這個產業就能發展起來。”他舉例稱，現在講的芯片、半導體產業，以前叫電子信息制造業，也叫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這是廣州一直大力發展的支柱產業，并不是新鮮事。

上述專家認為，廣東在改革開放發展中的“敢為人先”就是交給市場，企業的生存、產業的發展以及產業集群的形成，始終要通過市場檢驗，符合市場邏輯，當地政府更多是在維護法治環境、營商環境，把這些服務做好。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常務副院長郭萬達則認為，不能籠統地談這個問題。他以廣州和深圳、波士頓和硅谷的發展為例，提出了不同地區發展科技產業路徑也不同的觀點。

郭萬達表示，廣州擁有良好的產業基礎、教育資源、大型企業，深圳則是通過改革開放創造良好的環境，吸引大量企業家和創新資源，進而從一個農村發展成為高科技產業中心；波士頓也曾因大量的學校、企業而繁榮，后來因為硅谷崛起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看似發展沒有那么好，但最近十多年波士頓在生物科技、醫藥領域又取得了顯著的發展。

郭萬達認為，在初始條件不同的情況下，一座城市可以通過有效的資源配置，發揮自身優勢實現創新發展。

他同時強調，政府和市場應該在不同的領域發揮作用，廣州應該強化市場化的改革。例如，廣州有很好的高校資源，但缺乏成果轉化機制；有非常好的大型國企，應該為科技創新發揮杠桿作用，而不是與民企爭利。他還認為，深圳的改革力量很強，政府只需要在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方面做好配套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