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文娛/文 藍二/文??《太陽星辰》的收官,對于很多觀眾而言,正是二刷的開始。因為主創們這次發起了一次足具欺騙性的觀劇挑戰。
事實上,該劇的故事核心原本并不復雜:開發商為收樓牟利,勾結既得利益者、黑社會等幾方縱火,害死許多人命,其中還有“黑白勾結”,于是受害者跨越多年復仇,警方奮力探查多層真相。
這樣的港劇故事并不新鮮,《太陽星辰》如何去吸引觀眾?梳理全劇,可以感受到這次的創作筆力——經典題材形成觀眾可快速進入的友好語境,在此基礎上,一方面,通過創新的敘事結構和視聽語言,將電影級別的影像力、短內容時代的節奏要求落于劇集中,一改港劇的疲軟表現力,打造出高敘事密度、高懸念感的好看劇作,于觀眾是足夠新鮮的一程體驗;另一方面,《太陽星辰》對港劇“情懷”中最戳中觀眾的情感部分,進行了突破以往“溫和度”的、更立體流變的塑造,使得港劇根本的“時代與人”魅力再度鮮活。
《太陽星辰》中,顯然有騰訊視頻對年輕一代內容的創作引路,更有港劇港影黃金班底的放開手腳;當香港影視的生命力創作力被自由釋放,港劇復興的成效正顯露于我們眼前。
“反穿越”的題材創新
解鎖更多敘事能力
“反穿越”設定,無疑是《太陽星辰》創新敘事能力的關鍵。
常規穿越,通常基于由今對古的“已知視角”與“技能外掛”,將戲劇感落到沖脫宿命、破局求變的層面。而穿今題材,影視故事比較稀缺,或許難點正在于深層戲劇動力的塑造:在“古人”遇上現代化的反差喜劇性之后,在個人融入現代生活的成長之外,這套時空結構的“任務”還能有什么?
在《太陽星辰》中,我們看到它試圖解鎖更多能力。
首先,“偵查跨時代連環舊案”這種近年常見的題材,在穿今設定之下,有了新的人物與事件張力。
“一老一新”刑警搭檔模式,落在這部劇中是男主角耀sir,與凱晴、天明、偉滔等多人的關系。“老”與“新”,是流動的——比如,如果從對20多年間案件信息的掌握量、對當下工作的熟悉度看,剛穿來的耀sir顯然是新的、生猛的那個功能角色;但從偵破舊案的執念上來說,耀sir其實是那個“老刑警”,并且正因他的執著與老練,多個散點案件才得以連成線,不妨奇妙地解讀一下,若站在當下警察的立場,耀sir就是時間送給他們的最重要的一塊破案拼圖。
在這樣的人物模式中,偵破過程變得更靈動、更富變化。沒有一個純然至強的人物,他們是更加交織的,每位警察都帶著自己的一定執念與部分認知,或貢獻某段精彩的破題,或無意中偏向某條岔路,再互相影響共同向前。包括在兩代警察的交互中,老時代的機巧、直覺,新時代的技術、方法,碰撞中共融,呈現著豐富好看的偵破情節。
而在這樣的過程中會發現,穿越,新式地實現著傳統港劇關于警察精神的那種細潤、不說教的表達味道。耀sir這個老時代硬漢,事實上代表著一種具象化的“初心”的回歸。當他學著今天的規矩,又總是一力往前沖,說出的是警察應在既定規則里做事,但同時不該因怕出界就退縮不前。而當曾經的老大葉sir,與耀sir、偉滔、天明這么幾代警察困境與命運的對照,也是在看作為普通人的警察,面臨時間與世事的考驗,能否堅守自己的初心、使命、底線。
當然,港劇關于家庭親情的固有命題,也是創新地落到《太陽星辰》以穿越所設置的命運巨變中。耀sir在一朝穿越后嘗到了極大的苦果,對他來說明明只是相隔了幾天的時間,迎來的卻是妻子過世、女兒離散的沖擊,留下深重的痛悔——看低生活、“總以為未來還有很多時間”的當代人通病,借穿越化為了極致化的處境。而他與凱晴這對夠新的“同齡”父女關系,也正是通過更平等的對話與理解,去碰觸當下人的家庭觀、親情觀。
港劇探案
重拾令觀眾過癮的高表現力
《太陽星辰》,有足夠底氣重拾港劇港影曾經的一個標簽,“過癮”。我們想,圍繞這部劇,應該是創作者和觀眾都很過癮。就像一些觀眾在評論中所提到的,到劇集最后或者二刷時,會發現主創們大膽地將很多信息都放在了明面上,就看觀眾能不能透過主創的“詭計”去發現,這就是一場博弈。
多元的敘事手法與風格化的視聽手段,在《太陽星辰》中作為同等重要的兩支語言體系,緊密地交融,充分構建起了它作為罪案警匪劇的高表現力。
非常典型的,連環案的推進手法非常凝練。多個案件快速浮出水面,劇情并未固守一案盤查干凈后再進一案的鋪開順序,而是在多案擺上臺面后,不斷進行彼此間的線索牽連碰發。
劇中善用時空交織、記憶閃回等多元手法,實現緊湊有效的高密度敘事。比如警察找到疑犯麥志鴻的某秘密藏身地,當耀sir看向地上的一段狗項圈時,畫面分割出由色調所區別的兩個時空,引出了麥志鴻的回憶往事。又如當耀sir在溝通時,刻意誘發麥志鴻心底情緒,此時畫面迅速轉變為麥志鴻與他另一人格的對話爭執,將內心秘密外化。這部劇始終緊密查案,沒有旁逸斜出和腳步停滯,但正是借由許多類似的橋段場景設計,將為警察提供的真假難定的線索、為觀眾設置的迷霧謎團、對人物進行的完整塑造,種種信息,一次次地、混裹成團地拋出。
在這樣的呈現下,包括劇中在進行情感表達時,也沒有拖慢節奏。比如表現耀sir與妻女間的思念情感時,不做大文本贅述,而是僅幾分鐘的無聲橋段——他走在曾經的生活區域,此時妻女也錯時空地“出現”尋找著他,最終畫面定格,同一路邊一明一暗的兩個時空中,他們就在咫尺卻不見彼此,各自悲痛。情緒感染力達到高潮。
非常有趣的是,這些手法最終實現了觀眾感受的層疊反轉。比如在早中期,觀眾會以為在接收劇情的碎片線索,試圖拼湊推理;到了偏后期,觀眾會恍悟,收到的都是一層層詭計。主創將各層視角、各種維度上的細節,做得都非常扎實,因此當他們玩轉敘述性詭計時,轉移視線的欺騙性很有效,埋藏下的伏筆很有合理性,釋放出的暗示也都很巧妙。
令我們印象深刻的有多處。比如一直被作為重點懷疑對象的麥志鴻,關于他犯案過程的呈現內容在劇中占了很大比重,而當最后發現他不是真兇,兩位真兇于兩個階段分別被揭出時,過程真相與前一輪都只差一層視角的轉換,設置的充分合理性使得麥志鴻能夠掩在真兇身前欺騙警察與觀眾。
還比如一處非常驚艷的細節:當凱晴某晚在家中暗查養父時,身后一個影子慢慢走近,帶來了很強的驚懼感;轉身一看,其實是養母。在彼時,觀眾大多認為這只是一種氛圍感的塑造,但當終局發現養父還是一層擋在前面的霧障,養母是真正的大boss時,再回想起這個細節,觀眾都直呼“厲害”。
情感表達突破傳統
更顯立體與流變
人情人性,是港劇港影留給觀眾的重要印記,更具體一點,傳統上港劇更偏重傳遞濃濃人情味,港影則注重刻畫復雜人性。而此次《太陽星辰》作為劇集在情感層面實現了更大的突破,它更完整地關注人性情感的明面與暗面,立體、流變,可以說是我們關于它的突出感受。
整體來看,《太陽星辰》依然是重點呈現親情、友情。
在家庭親情層面,它不僅有港劇習慣的團圓和諧一面,更通過麥志鴻、陳法醫等人的可悲命運和瘋狂走向,呈現家的另一面——人類最核心的生存地內的暴力、控制等因素,對人生的深重影響。這種對暗面的關注,事實上也正沿襲近幾年香港新銳電影圈對于城市人病灶的重要觀察命題。
在友情、伙伴情誼的層面,《太陽星辰》也突破簡單的生活化層面,在劇情中細無聲地呈現了一些人物間情感生發的根基與演變的過程,由此落下更值得回味的社會與人心啟示。
比如從明面來看,耀sir、偉滔、天明幾位同行警察的情誼,似乎只是蜻蜓點水式的描寫,但恰恰落在了命運與信念的關鍵處——25年前耀sir對父親遭殺害的幼小天明做出的緝兇承諾,相信對于當時的天明來說就是一盞“明燈”,因而25年后的天明并未對耀sir當時的背諾消失有怨言,反而信任相幫;當年小警察偉滔加入重案組處處不適應,耀sir嚴厲推動他成長,偉滔的情義持續多年、哪怕成為耀sir穿越后的上級依然不變,更從“膽小者”的起點走向“犧牲者”的終點。
而從暗面來看,麥志鴻、陳法醫、周醫生之間的伙伴情、師生情、夫妻情,十足瘋狂與罪惡,但他們亦是在共同的人生困厄中,救贖彼此,將承諾信守到最后,只可惜的是做法選錯。
值得一提的是,正如前文所提,在《太陽星辰》處處詭計迷局的敘事結構中,關于很多人物的人性情感真相,也是一點點抽絲剝繭展開的,這一呈現手法,更強地凸顯出了人性之流變。
或許會讓觀眾最感慨的就是麥志鴻。他最初就是個十足的“瘋子”,對于生命、權威、善惡似乎沒有敬畏。隨后人們會發現不善的家庭、不公的社會環境給他造成的傷痕,他有值得“哀嘆”之處。而事實上到劇集完滿之后,一個真正完整的麥志鴻身上,留下的是最深的悲劇感,在黑暗壓抑的生活中,他對任何一絲光、一份柔軟都有著最大的珍視與堅守,無論那是一只陪伴身邊幾天的小狗,還是拉了他一把的老師。就是在這樣的深情厚誼中,他失序地成為了冷血的幫兇,也撲火般走上了自己的絕路。
圖片來源:《太陽星辰》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