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周信/文 2025年1月，輪胎行業一則重磅消息引發軒然大波：美國固特異輪胎橡膠公司宣布，將以7.01億美元的現金，把旗下知名輪胎品牌鄧祿普出售給日本住友橡膠工業株式會社（下稱“住友橡膠”），該交易預計將于2025年中期正式完成。

住友橡膠、固特異和鄧祿普之間的關系一直非常復雜。1888年，鄧祿普品牌在英國創立，1909年，鄧祿普投資創立了日本近代第一家橡膠工廠，后因二戰原因被日本住友財團吞并。1999年，固特異輪胎與住友橡膠結成全球聯盟，由固特異在北美和歐洲等地生產并銷售鄧祿普，住友橡膠則在亞太等地區代理銷售"固特異"品牌輪胎。

此后，固特異品牌取得了長期高速發展。得益于主要品牌固特異在亞太地區的暢銷，以及飛勁品牌的增長，住友橡膠在美國輪胎雜志《Tire Business》“2024年度全球輪胎75強排行榜”中排名第五，僅次于法國米其林、日本普利司通、美國固特異、德國馬牌。

而由于鄧祿普歐洲業務表現一般，且固特異的高端輪胎市場被米其林、普利司通等不斷蠶食，中低端市場又受到中國新興輪胎品牌的價格沖擊，如今的固特異，雖然名義上仍是全球輪胎行業三巨頭，但近10年來業績一直在走下坡路，固特異已在頭部企業之爭中掉隊。

為了自救，2023年11月，固特異開啟了“固特異前行（GOODYEAR FORWARD）”的轉型計劃。通過出售鄧祿普品牌產權、降低工廠運營費用、改變品牌層定位等措施，以實現減少15億美元債務、輪胎部門利潤率提高一倍至10%、固特異集團凈杠桿率為2.0倍—2.5倍的目標。

輝煌與困境

作為一個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輪胎品牌，固特異有著輝煌的歷史。在鄧祿普品牌創立十年后的1898年，美國的弗蘭克希柏林兄弟開始制造橡膠制品，為紀念1839年發明“硫化”的查爾斯·固特異，他們將公司取名“固特異輪胎橡膠公司”，并以“飛足”為商標。

自誕生起，固特異便開始了創新發展之路。1903年，固特異獲得無內胎輪胎的專利，1908 年成功配套首輛量產的福特T型車，這個里程碑意義的合作使得固特異輪胎被廣大消費者熟知。

1912年，固特異率先在量產輪胎中使用炭黑，讓輪胎的全壽命周期增長了十余倍。此外，固特異還于1925年制造了氦氣飛艇，1971年成為第一個登陸月球并在月球上行駛的地球輪胎，1985年成為最早為商用飛機提供子午線輪胎的供應商，也為二戰時期美國的Willys（威利斯軍車）配備越野輪胎。

炭黑等一系列技術創新，讓固特異在1926年便成為當時全球最大的輪胎制造商。而憑借技術帶來的卓越的性能，固特異在汽車賽事上取得傲人成績。直到今日，在F1賽場上采用固特異輪胎的隊伍獲得冠軍頭銜的數量最多。固特異鷹馳F1系列輪胎也因優秀賽道基因獲準以F1命名。

1990年以前，固特異實現了在銷售額、市場份額、品牌價值的節節攀升。例如，20 世紀70年代初，固特異的營業額為3億美元左右，但僅用15年營收就翻了3倍達到了10億美元。不過，20世紀90年代之后，達到頂峰的固特異開始走下坡路，先是被法國米其林輪胎超越，2008年前后再被普利司通超越，此后的固特異陷入了增長乏力的困境。

《Tire Business》雜志發布的“2024年全球輪胎企業75強排行榜”中，米其林、普利司通的營收分別為275.77億美元、254.53億美元，而固特異為172.62億美元，與前兩者的差距明顯。前10強中，僅有固特異和普利司通2023年營收為負增長，固特異營收同比減少3.52%。。

營收下降的同時，固特異的財務狀況進一步惡化。從2022年開始，固特異陷入虧損境地，當年第四季度虧損7.05億美元，全年凈利潤下降74.2%至2.02億美元，2023年凈虧損6.89億美元。2024年前三季度，固特異營收139億美元，同比下降6.8%，凈虧損1200萬美元。

高低端市場“腹背受敵”

固特異在高端市場的份額，被米其林、倍耐力、馬牌等強勁對手不斷蠶食。而在中低端市場，又受到韓國韓泰以及中國新興品牌如朝陽、玲瓏等的價格沖擊。

僅以新能源汽車原配輪胎為例，由于新能源汽車爆發性強、自重大，對輪胎抓地力和壽命要求更高，售價也比傳統燃油車輪胎高出不少。米其林方面表示，其目前在高端新能源汽車市場原配搭載率達30%。根據“輪胎商業”數據，米其林在新能源車原配輪胎占比位居第一，是固特異的三倍多，倍耐力和馬牌也比固特異多出近一倍。

高端輪胎市場失利與固特異與住友的“世紀糾纏”有關。一位國內輪胎企業相關負責人向經濟觀察網表示：“2015年，住友和固特異的聯盟解散，雙方‘和平分手’，在亞洲等地區，鄧祿普歸住友橡膠，在歐美等地區，鄧祿普歸固特異。但2015年后中國汽車市場快速增長，高端豪華車銷量滲透率越來越高，而歐洲市場則越來越暢銷高性價比輪胎，定位高端的鄧祿普在亞洲銷量很好，反而在歐洲銷量一般。”

固特異在固鉑輪胎上的戰略決策失誤也是重要因素。2021年6月，固特異以28億美元的價格收購固鉑輪胎，以圖將兩個強大的美國企業優勢互補，打造全系列產品矩陣。在聯合初期，固特異有效地利用固鉑輪胎的產能和經銷商渠道拓展了全球市場份額，卻沒有發揮好固鉑的優勢。

“固鉑有著‘越野輪胎大師’的稱號，但這個小眾品牌長期只做替換輪胎市場，在中國SUV市場快速增長時，固鉑輪胎并沒有把握這個機會，也沒能以新車配套來撬動替換市場份額和提升品牌知名度。”上述輪胎企業相關負責人說，“收購固鉑后，固特異暫時沒有被馬牌趕超的壓力，但當時大家以為兩個高端品牌強強聯合，會實現品牌升級，繼而可以與米其林、普利司通、馬牌等纏斗，但結果并不是這樣。”

在低端輪胎市場，固特異更加被動。作為亞洲乃至全球最大的輪胎生產和消費國，中國品牌輪胎擁有更低的成本、更高的性價比。不管是在固特異的主力市場北美，還是越來越注重性價比的歐洲，抑或是亞洲，中國品牌輪胎的市占率都在迅速提升。

以歐洲為例，歐洲輪胎和橡膠制造商協會（ETRMA）報告顯示，2024年前8個月，歐洲（歐盟27國加英國）從中國進口的PCLT輪胎（乘用車和輕型卡車輪胎），相比2019年同期增長11%，比2019年增長了40%以上（超過2000萬條）。

再以美國市場為例，自2009年美國針對中國輪胎出口啟動“雙反調查”以來，中國輪胎通過在泰國等地生產的迂回方式出口美國市場。2019—2023年，中策橡膠、玲瓏輪胎、賽輪輪胎、森麒麟在美國半鋼胎的市場份額從5.83%、8.16%、5.35%、2.14%分別提升至6.48%、9.02%、6.87%、3.8%。

售賣資產與發力高端

面對收益下降，固特異的股東坐不住了。2023年5月，固特異一位大股東在公開信中表示，過去五年和過去十年中，固特異相比其他同行、主要競爭對手和道瓊斯汽車零部件指數，均“表現不佳”。

迫于股東壓力，2023年11月，固特異公布了名為“固特異前進”的轉型計劃，目標是到2025年底實現10億美元的成本削減，債務減少約15億美元，輪胎分部營業利潤率翻一番達到10%，固特異集團凈杠桿率為2.0倍—2.5倍。

為推進轉型，固特異開始了裁員、出售資產和業務、工廠合并與產能調整。首先是砍掉競爭激烈的OTR（Off-the-Road，非公路輪胎）業務。固特異OTR業務主要包括采礦和工程輪胎，在美國堪薩斯州和日本龍野建有工廠，年銷售額約為7億美元。2024年7月，固特異以9.05億美元的價格，將OTR業務賣給日本橫濱（國內稱“優科豪馬”）。

此次出售鄧祿普給住友橡膠也在計劃中。固特異將鄧祿普品牌及鄧祿普品牌在歐洲、北美和大洋洲的商標和其他權利出售給住友橡膠，再次獲得7.01億美元。這兩項業務的剝離，也讓固特異的業務削減計劃執行進度達到53%。

其次是關閉工廠與裁員。2023年9月，固特異宣布在歐洲、中東和非洲市場裁員1200人。在轉型計劃發布后，固特異宣布要關閉2家德國工廠。2024年3月，固特異還宣布關閉其馬來西亞莎阿南輪胎廠。

除了關閉工廠，固特異還加速了產能整合。固特異日前表示，計劃將其位于弗吉尼亞州丹維爾工廠的大部分載重子午線輪胎生產轉移至旗下的其他工廠，讓弗吉尼亞州丹維爾工廠的業務重心重新聚焦到混煉膠和航空胎領域。

值得注意的是，固特異一邊在關閉工廠，一邊又開始擴建工廠。如今的固特異更加重視中國市場，并加速發力高端市場。2023年5月，固特異對固鉑輪胎昆山工廠投資了2億美元以增加260萬條乘用車輪胎的供應能力。2024年10月，固特異又將固鉑旗下品牌米奇·湯普森引入中國，針對專業越野市場推出了四款產品。

如果說裁員、關閉工廠是為了應對財務危機，那么加大新能源汽車輪胎業務的拓展則是固特異的長遠計劃。固特異大中華區總經理Justin Foley表示：“中國是世界上新能源汽車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伴隨著新能源汽車市場的快速發展，中國電動車輪胎替換市場也將迎來大幅提升。”

2024年12月，固特異宣布推出早在2022年CES展會上就亮相的固特異e銳乘綠色版，該款擁有ISCC零售標識的輪胎，可持續材料含量高于70%。固特異還計劃在2030年推出業界首款100%可持續性材料輪胎，既滿足當下新能源汽車發展需求，又能符合未來全球可持續發展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