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丹陽/文 2024年，中國經濟實現了5%的GDP（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總值突破134萬億元人民幣（約合18.77萬億美元），如期完成了政府設定的年度目標。這一增長在復雜的國內外環境下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其背后的驅動力和可持續性仍然值得進一步探討。從政府的刺激政策到出口的短期回暖，再到復雜的國內外經濟環境，中國經濟的復蘇呈現出多層次的動態。在這一過程中，一個被長期忽視但逐漸顯現出重要性的因素是“敘事”在經濟復蘇中的作用。

2024年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推動力來自政府及時的一攬子增量政策。10萬億元財政刺激計劃的推出，旨在重點解決地方債務風險、促進投資以及提振消費。政策還包括降低基準貸款利率、擴大消費品置換計劃等多項措施，以穩定經濟。例如，家電和汽車的消費補貼政策直接推動了零售銷售的增長，全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比上年增長3.5%，其中第四季度表現尤為強勁。此外，基礎設施建設和制造業的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3.2%，為經濟提供了重要支撐。與此同時，高技術制造業和設備制造業表現突出，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全年增長5.8%，顯示出中國在產業升級方面的持續努力。

然而，盡管政策在短期內取得了一定成效，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仍受到消費疲軟和結構性問題的限制。房地產市場如何持續止跌回穩是其中突出的挑戰之一。房地產行業不僅對地方政府財政收入至關重要，還直接影響到相關上下游產業的表現。此外，城鄉和地區發展不平衡的問題依然突出。

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經濟的復蘇不僅依賴于政策刺激，還需要借助“流行敘事”的推動力。經濟學諾獎得主Robert Shiller在其“敘事經濟學”理論中強調，敘事通過情感驅動和社會傳播，可以顯著影響集體經濟行為并塑造市場預期。在中國，這一理論的適用性日益凸顯。例如，2024年9月，央行行長潘功勝的一席話曾一度帶動市場形成樂觀情緒，并引發了一波股市上漲的“敘事傳染”。但遺憾的是，這種積極的市場敘事隨后出現中斷，削弱了政策的實際效果。

2025年1月中旬，一個新的敘事開始萌芽：隨著“TikTok難民”大量涌入“小紅書”平臺，社交媒體上圍繞國際友人來華旅游和中美民間增進了解和對話的熱潮正在形成。這一現象如果能夠進一步傳播，可能會激發更廣泛的消費熱情，推動中國經濟復蘇。旅游業作為消費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巨大的乘數效應，一旦敘事得以“傳染”，將可能帶動多行業聯動復蘇。與以往不同的是，這類來自社交媒體的“草根敘事”不依賴于官方政策的推動，而是由社會自發形成。要給予市場更多自由發展空間，讓這一敘事自行演化并釋放潛在的經濟增長動力。

然而，敘事的形成和傳播并非一定能夠抵消中國經濟中的結構性問題。例如，盡管刺激政策在短期內提振了消費，但消費者信心仍未完全恢復，特別是在房地產市場疲軟和收入分配不均的背景下，消費增長的潛力難以充分釋放。盡管如此，中國在創新和綠色經濟領域的進步為未來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希望。2024年，中國在全球創新指數中的排名上升至第11位，反映了其在研發投入和技術成果轉化方面的持續努力。此外，新能源汽車和清潔能源技術的快速發展表明，中國正在逐步擺脫對傳統工業和高碳經濟的依賴。這種結構性轉型盡管需要時間兌現，但展示了中國經濟韌性的一面。

展望2025年，中國政府預計將在“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下，繼續推動內需擴大和結構性改革。然而，政策的實際效果仍取決于全球經濟環境、國內市場條件以及政策執行的有效性。例如，如果全球外需持續疲軟，中國如何通過內需為主的增長模式實現經濟持續復蘇。此外，房地產行業的長期調整是否會進一步拖累地方財政能力，這會直接影響政策執行的力度。

綜合來看，2024年中國經濟的增長達到目標既體現了政策干預的短期成效，也反映了經濟結構中的深層次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下，敘事的作用愈發重要。無論是由政府主導的政策敘事，還是社交媒體自發形成的消費敘事，都有可能在未來塑造經濟復蘇的路徑。然而，這些敘事的傳播需要政策支持與市場自由的平衡。政府應在關鍵領域提供適度的政策引導，同時減少對市場和社會自發敘事的干預，讓“草根敘事”充分發揮經濟推動力作用。這種以敘事為核心的經濟復蘇策略或許能夠為中國在復雜的內外部環境中找到新的增長動力。

【作者系香港科技大學（廣州）社會樞紐講席教授，文章僅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