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劉曉林 在創業走過九個年頭之后，1月14日，智能駕駛方案供應商地平線創始人余凱站在寫滿創業信條的屏幕前，對地平線的創業邏輯和歷程進行了復盤。大屏幕上曬出了余凱創業九年多來的三張照片，顯示出他的發量和身材的前后變化。他笑稱，因為深知創業對身心的“摧殘”，他已經勸退了多個人到中年仍想要創業的同學。

余凱已經走過了創業的“至暗時刻”。從當年ImageNet（全球計算機視覺領域最具影響力的競賽之一）挑戰賽的首屆冠軍到如今的“地平線最大銷售員”，歷經九年創業的余凱，已經手握絕大多數中國整車企業的訂單，并在2024年的IPO中迎來商業價值的兌現，其個人的技術理想和抱負也有望在2025年里實現。

地平線團隊安排了八輛搭載Horizon SuperDrive?（下稱HSD）全場景智能駕駛解決方案的大眾ID.電動車穿梭于上海靜安老城區，為媒體提供擬人的智能駕駛體驗。整個體驗過程30分鐘，據說第一天就在武康路吸引了眾多的韓國游客駐足圍觀。

“2024年是地平線成立的第九年，也是地平線向高而行的關鍵一年。”余凱稱，2025年將是地平線進入高階智駕競爭的第一年。地平線征程6系列芯片以及基于該芯片的SUPER DEIVE高階智能駕駛方案，將在2025年交付上車，從三季度開始，會有七到八款搭載該智駕系統的新車上市。

余凱認為，智能駕駛將在2025年迎來真正的拐點，三年內大局可定。和余凱抱有相似觀點的還有地平線副總裁、首席架構師蘇箐，他認為2025年上車的智能駕駛將實現“比人開更安全”的目標。對于整個智能科技領域而言，實現這樣的目標將是重要的突破。

九年創業 五年豪賭

借著在上海舉行“智駕百人團體驗活動”的機會，地平線首發了城市NOA領域的三項黑科技：融合倒車能力、支持漫游模式（城區+園區）、自主規避擁堵，目的是打造擬人高效、“10分上手”的智能駕駛體驗。

余凱表示，得益于端到端世界模型和數據驅動的交互博弈架構的領先性和飛速成長，HSD已經擺脫高精地圖的束縛，實現了“全國都能開”。目前，HSD完成全國泛化，預計在2025年第三季度實現首款量產合作車型交付。

九年時間，地平線從一個“爛生意（汽車芯片開發）”入手，走到了如今智能科技公司頂流的位置，余凱稱其中不乏有“狗屎運”加持，但更多是對技術落地節奏的準確判斷。

基于這種判斷，地平線在三個關鍵節點上選擇了“反共識”的操作。2015年，身為百度深度學習研究院副院長的余凱開始創業，沒有選擇當時流行的AI算法、人臉識別等方向，而是做起了不被投資人看好的汽車芯片，選擇從硬件過渡到“軟硬結合”的路線；2019年，當汽車行業遇到發展阻力時，地平線反而all-in汽車；在超前的Robotaxi（無人駕駛出租車）賽道火熱的時候，地平線則專心投入一些務實的量產項目。

“地平線戰略的思考方法論一直就是要‘在沒有競爭的地方競爭’。我們希望地平線做一個外卷型的企業，去拓寬技術和產業邊界，去玩把蛋糕做大的‘無限游戲’”。這些年，余凱不停地解釋，地平線要做的是芯片、操作系統、計算平臺，要做“機器人時代的微軟和英特爾”（他稱之為Wintel：Windows+Intel），智能汽車只是第一步。

回望2019年all-in汽車的選擇，余凱承認那是一次豪賭，以“要在一個長周期、大場景下垂直縱深耕耘”為目標，地平線砍掉了汽車以外的所有小場景碎片化業務，也斷掉了自己的所有營收。

幸運的是，地平線在當年就發布了中國首款車規級智駕計算芯片——征程2。第二年，當征程2在長安汽車UNI-T上量產時，特斯拉也在上海落地新能源汽車工廠，國內智能汽車開始飛速發展。搭上“狗屎運”的地平線從此一路狂奔。

2022年，地平線接到了大眾汽車集團的橄欖枝，成為其投資對象和智駕合資合作伙伴。2023年，地平線征程2/3/5三款芯片（簡稱J2/J3/J5）全年出貨量達400萬片。

余凱賭贏了。截至目前，地平線已與包括中國前十大車企在內的全球超40家車企及品牌達成合作，合作車型超300款。征程家族車載智能計算方案累計已出貨超700萬套，僅2024年一年就交付了近300萬套智駕計算方案。搭載地平線計算方案的多款車型也成為車市爆款，包括理想ONE和L6，比亞迪的多款車型以及奇瑞iCAR等。

在余凱眼中，2024年是“踩著鋼絲狂奔”的一年，所有汽車領域的企業都經歷了年初被“卷”哭、年末為行業成就而笑、笑完又被現實打醒的情緒波動。這一年，地平線發布了征程6系列，拿下了超過20家車企品牌的100款車型定點。同時，余凱邁向了技術理想的關鍵一步——推出了Horizon SuperDrive高階智駕系統。

2024年地平線的另一個里程碑事件是實現了在港股上市，募資約54億港元，成為港股最大規模IPO，市值一度超700億港元。余凱笑稱，IPO似乎用完了地平線的好運，無論是之后的股價波動，還是高階智駕的比拼，地平線都只剩下了付出更多的努力。

抵達拐點

“激動人心的技術拐點正在到來，地平線站在一個新的起點上。”余凱稱，從技術的維度做分析，拐點到來的三要素是：第一，領先的算法；第二，足夠大的算力；第三，海量豐富的數據。他認為三者都已經具備。

余凱指出，2024年是大模型爆發的一年，深度學習算法正在重塑汽車產業。隨著多模態大模型的應用，智能駕駛技術已實現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最直觀的感知是，前幾年各車企比拼的智駕“開城（在城市里開通功能實用）”速度將失去意義。“因為智能駕駛現在具備了類人的智能，所以就像人擁有眼睛的視覺和大腦的智慧一樣，無論走到哪里，人類司機在那兒都可以開”。

在此趨勢下，余凱更改了兩年前做出的“智能駕駛十年終局仍將是L2+++”的判斷，認為三年內智駕行業的大局可定，而2025年將迎來真正的拐點。為此，他給地平線立了三年內要實現的兩個目標。

第一是“向上捅破天”。地平線的高階智駕方案SuperDrive會在2025年迎來量產落地，會運行在地平線的征程6P芯片上。該芯片將在2025年4月發布，是目前業界可以拿到的算力最大的自動駕駛芯片。余凱透露，征程6P目前已經順利投片，會在第一季度內回片點亮，并在4月份完成高階智駕實車系統部署。

余凱透露，征程6系列自2025年起將助力超100款車型搭載中高階智駕功能上市，他預估，征程6系列今年的出貨量將超過100萬，而征程家族出貨量也即將跨越1000萬大關。

“我們當然要挑戰特斯拉。”余凱自信地說。從目前的智駕方案能力來看，他認為3年時間可以實現脫手開（hands-off）、5年時間可以實現閉眼開（eyes-off）、10年時間可以隨心開（minds-off）。“啥叫隨心開？北京一個年輕工程師周五在北京下了班，上車打游戲、看電影或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在青島的海邊看日出”。

第二是“向下扎深根”，即做好量產工作，包括蔚來螢火蟲、奇瑞iCAR、理想L6，以及比亞迪多款車型，都將搭載地平線的智駕計算方案。在余凱看來，用務實健康的商業模式落地技術，讓地平線智駕技術方案覆蓋更多熱銷車型，是當下最大的任務。

“隱形冠軍”的壓力

對于整個人工智能領域而言，2024年同樣是很關鍵的一年。余凱提到，2024年科學界的另一件盛事是，深度學習的教父級人物Geoffrey Hinton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這位曾經在2010年首屆ImageNet挑戰賽中成為余凱“手下敗將”的人，在2012年讓余凱震驚過一次：僅僅兩年后，Geoffrey Hinton與他的學生帶著新開發的神經網絡——卷積神經網絡（AlexNet）奪得當年ImageNet的冠軍。

余凱隨即代表百度對Geoffrey Hinton師徒遞出橄欖枝，但陰差陽錯地引發了一場科技界的人才秘密競拍，參與者包括谷歌、微軟、DeepMind，在競拍價一路飆升到4400萬美金時，Geoffrey Hinton最終在百度和谷歌之間選擇了后者。這場競拍讓深度學習的潛力受到空前關注。兩年后，“開悟”的黃仁勛開始率領英偉達在人工智能的算法賽道上一路開掛，股價在六年內上漲了70倍。

“我覺得這證明人工智能的時代來臨了，那時參加競拍的，包括IIya（Geoffrey Hinton的學生）后來領導的OpenAI、Google、Microsoft、DeepMind現在都在牌桌上，包括地平線也在。”余凱說，深度學習的影響正在不斷擴大，未來的諾貝爾獎越來越多頒發給人工智能領域，將毫不奇怪。

余凱對這段回憶的插播，一方面是為了證明人工智能領域一日千里的發展速度——“我在算法領域做得早，這是事實。但光做得早是沒有用的。因為大浪淘沙，一代一代的英雄輩出。最重要的是不斷創新，持續突破，不然沒人會記得地平線是誰”。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證明他作為第一代“算法人”，所賦予地平線的“隱形冠軍”地位。余凱認為，依靠強大的人才團隊和創新能力，地平線實際上引領了全球前沿算法的發展，“像UniAD、Sparse4D、MapTR、VAD，包括最近的Vision Mamba，其實都成為了行業標準，大家都在用”。

為了持續維持技術競爭力，地平線終究無法擺脫行業“內卷”。作為余凱的老同學，蘇箐吐槽“加入地平線后就一直在加班”。余凱則稱，從BEV到“端到端”，再到“多模態大模型”，這幾年的技術迭代非常快，地平線不得不在研發上更快一步。

余凱透露，圍繞著“算法怎么樣高效地部署在硬件上，讓自動駕駛真正能夠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初衷，地平線發揮自身軟硬結合、軟硬協同優化的優勢，最新發表了下一代通用視覺主干模型Vision Mamba的論文。在2024年全球人工智能領域發表的所有論文里，該論文的引用率排名第三，在機器學習ICML會議（機器學習領域的頂級國際會議之一）里引用率排第一。

“我們面向量產的端到端世界模型World Model，可實現全場景無差別的智能駕駛，為用戶帶來超越‘老司機’的擬人化駕駛體驗。”余凱對即將投放的技術很自信，他認為三年以后，每個體驗過的用戶會愛用自動駕駛。

事實上，包括華為在內，目前處在智駕第一梯隊的企業都開始在最新量產技術中落地“擬人化”“類人性”的技術成果。這意味著，2025年，智能駕駛將把人工智能技術帶入新的歷史階段。

值得一提的是，余凱在過去幾次的公開演講中，開始釋放出越來越多的對人類和技術命題的哲學層面的思考。他稱，自動駕駛將使人類開始重新思索自己的角色。

無論是余凱，還是堅持把“安全接管能力提升100倍”作為量產前提的蘇箐，他們都很清楚：隨著自動駕駛量產規模和速度以超預期的節奏落地，“技術可控”和“技術平權”的底線將提前接受挑戰。對此，余凱再度強調地平線的信條：我們篤定智能汽車將是人類社會最大的母生態；我們堅信技術的價值，不在于讓機器強大，是在于讓人更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