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本學期教你們文學必修課的郝老師。

相信大家看到成績了，幾家歡樂幾家愁？肯定的。期末的試卷不難，最后一道論述題大家答得不好。多數人這道題談得很多，也很“對”，但是不透，因為書上的知識還只是你的“身外之物”。我希望看到你們將所有這些“對的”材料，重新裝進你的觀點里。那么先得說，你有觀點嗎？然后是，你的觀點是什么？

在上交的標準答案論述題評分點這里，我寫的評分參考是：“觀點明確、文從字順、完成度高。有作品、有例證、骨肉相應，重點突出。”但事實上，這個題沒有標準答案。可是我心里有個期待，多數人距離我的期待還有點距離。也許你為自己成績差一丟丟沒有上你期待的分值而懊惱，但在我看來那些不值一提。所有人都期待績點上4.0？我可以做到的。

但是作為高校的教授，我們每年在面試各種學生的時候都已經深有感受：成績和績點已經成為膨脹的“通貨”，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且欺騙的是你們，不會是老師。你會誤以為績點高你就非常非常棒了，但不一定，尤其是人文學科，那可能只代表你會考試。作為大學教師，我更期待你們在我的教學中有沒有掌握方法、學會理解、獲得成長？

國際教育界有個觀察，就是普遍存在一個大二現象（The Sophomore Phenomenon），在一年級的興奮新奇之后，高中學習那種標準答案的確定性結束，單一學習生活的約束和考核標準被更多內容沖擊，大二你可能處于一個U型發展和學習動力曲線的底端——疲憊、盲目、混亂，沒動力，目標感模糊，但你要熬過去。盡快在認知層面理解，從現在開始，你進入的真實生活是個復雜系統，而且只能越來越復雜。不要再像個高中生那樣追求到了高分就認為是個學霸了。

對你們來說，大學二年級才剛開始了一半，每個學科逛一逛學一學，未來喜歡哪個專業再說不遲，當然歡迎你們來我的專業，前提是喜歡、是熱愛，不是高分。你會考試，也不一定未來就干得好對嗎？

我反倒希望你們寒假好好休息。總是讀書學習，然后把這當成特權和借口，休息時就只是手機社交、打游戲、刷視頻、買東西？春節里，學著灑掃庭除、迎來送往、觥籌交錯，這都是成長的一部分，然后在具體的生活里“雞飛狗跳”、活色生香……要知道所有人的日子就是這么真實鮮活，因此才有滋有味的啊！

盡快理性看待那些外力的驅動：分數、績點、排名、保研名額、獎學金級別？都好，都需要，但如果沒按照那個邏輯和道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排名無窮無盡，達到之后你會快速虛無，你需要的是真正獲得一種“能動性的自由”，因為未來走得遠，你要找到一個成人的方式和自身評價的標準，要知道所有人在人生的最后時刻獲得滿足感的，基本都與美德、尊嚴和價值相關，而不是其他。試卷上的最優解、成績單上亮眼的績點、簡歷上眾多的獲獎，只是順道的結果，而不是目標。如果沒有目標、沒有對自己的圖景式想象，你總會有一天會覺得“生活欺騙了你”。生活沒有騙你，是你自己做了一份“標準答案”，這個答案騙了你。

你們來自不同的學校和地方，能夠到一所985學校讀書，肯定都是上個學習階段的聰明人。聰明人總是想找最優解，想知道出題人的標準答案是什么，你是不是答到了點上，能不能拿到最高分。這當然不錯，但你也知道了，論述題就沒有標準答案。我也說了，從現在開始你們的生活都是復雜系統，“玩法”花樣繁多，而且越來越復雜。正因為確定性減弱，總是有新的變量，新的問題，所以未來的日子，有趣好玩極了！實在值得一關一關打下去！

不用總想著成為贏家，也不用事事都拔尖、科科都優秀，那也不可能，我們也需要給別人留點空間對嗎？你喜歡的科目，也有可能成績不盡如人意，但也沒關系的。坦白說，老師除非專門查表格，根本記不住你們具體的分數，倒是關心你們走的遠不遠？因為人生是個長跑，能不能好，不僅看素質和能力，有時候只是運氣、是機緣。你喜歡的科目和方向，短期的好壞都無所謂，關心下一步，順其自然、隨機應變，持續做，就好了！

2024年年初我在塔斯馬尼亞，霍巴特有一片原始森林國家公園，森林里有一種直沖云霄的樹，是澳大利亞最高的樹種，叫做杏仁桉，它的枝葉可以達到100米，但是你死勁抬頭才能看到它，在人的目力所及高度，它只是光禿禿的無趣，樹皮還總脫落，還纏著很多寄生的藤蔓；它下面是一種石楠，鋸齒狀葉子可以長到一米長，而且老葉子從不脫落，像襯衣一樣掛在莖上；侯恩松看上去不起眼，細細的、直挺挺的，但是別小瞧它，因為它可真有耐心，一棵大約30米的樹，也長了500年！有些樹因故倒下了，看上去腐朽破敗，但是周圍伴生了一簇一簇的墊狀植物如同苔蘚床，事實上它們是一系列弱小的植物擠在一起，自發形成的一個個有機體，它們彼此是不同種類，卻決定以同樣的速度生長，抱團提供營養和保護，用求生欲尋找最合適生長的方向，它們是森林里，甚至是地球上生命力最強勁的生物之一。當我站在巨大的森林里，僅僅把自己視為一個赤裸裸的生命的時候，想到了什么？是明白無論我們各自條件如何，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苔蘚不會想為什么我不如杏仁桉更高，侯恩松也不會想怎么比石楠長得更快；更重要的是，高大的喬木會留一些空間給蕨類，它死勁向上生長去找到它能得到的更多陽光；生長緩慢的植物也不會拖慢森林的色彩，因為每年春天都有鮮花綻放，即使它們僅僅是一年生的草木，也用自己的方式打扮了這個世界。那些老去倒下的樹和短暫生命的植物，很快也會長滿苔蘚，滋養了墊狀植物。自然里總有智慧，多美好啊！

因為神奇的造化，為每一個個體都留下了生長的空間和存在的意義。作為一個鮮活的生命，你未來需要的是探索、尋找和適應。老師教給你的，知識只是最基本的一步，但需要你用身心去體會，去在做里學，而不單純只是書本上的研讀。慢慢融會貫通，形成你自己的價值系統、對世界的理解、對自身的期待和想象，然后安頓自己。這需要點時間，慢慢來不要急。而且這些沒有一定之規，畢竟這不是一門考試。考試有標準答案，有最優解，但是人生沒有。

希望你們永遠向上、向外，生機勃勃！

寒假愉快并新春吉祥！

（作者為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郝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