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茶水間的拐角處是步梯口,工作間歇,我常借接熱水之機到那里逗留,撫著鐵欄桿,從一個寬大的窗子望出去。因為這里已是頂層,來往的人少,空間也大,有四五米挑高的一面白墻。窗子嵌在這面白墻上。
我站在窗前,欣賞眼前這幅被窗框起來的風景畫——一段極長的白云浮在蔚藍的天空上,云的邊際被陽光暈開一圈金邊。藍天之下是柳綠、蔥綠、松綠漸次排開的樹林。與樹林共舞的是幾幢灰色老建筑,高高低低,青色的飛檐訴說著舊時光。
這畫不是一成不變的。窗外有時風、有時霜、有時雪、有時雨,風景畫隨四季陰晴變化演繹著大自然的多變與瑰麗。不時,還有烏鴉入畫,黑乎乎一點,聒噪著,由遠及近,啪的一聲撞在玻璃上,停留片刻后,又由近及遠地退出畫去。
透過窗子看世界,本就有一種抽離世外的新鮮感。再端上一杯熱水,抿著嘴慢慢喝,更平添一種任窗外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我自悠然的愜意。在一扇窗前,一面墻下,我找到了可隱逸、可神游的“桃源”。
窗外是大千世界,窗內是蕓蕓眾生。惟有窗內和窗外連接的這一瞬時空,是心靈的居所。臨窗發呆的感受真的很奇妙。或許,只是因為我的內心離索;或許,人的心靈本來就是矛盾的,既有不肯割舍的追求,又有超脫、離群的沖動。
據我觀察,依戀窗子的情結并非我獨有,很多人在飯店吃飯,或乘坐大巴、高鐵、飛機時,也會選擇臨窗的位子。處在一個擁擠的空間里,擁有一扇窗是幸運的。這意味著,一個奔忙勞累的人,有了抬眼便能看到詩與遠方的便利。
有了窗子,就會有掠影。掠影是思緒的化身。站在窗前,早已模糊的記憶、無暇顧及的思念、難以言說的感動、尚未實現的夢想,都會隨著倒映在窗上的影子涌上心頭。問一個在窗前發呆的人在想什么,他(她)或許會回答“沒什么”,但微翹的嘴角或流波的眼神會出賣他(她)。
有段時間,我很羨慕那些乘坐雙層巴士的人,尤其是搶到第二層前排座位的。他們不僅能享受到夕陽的金色光芒和城市的璀璨燈火,還能居高臨下,于繁華喧嚷的都市里抽身,盡情地出一會兒神,做一回人生的看客。
人這一生,出世或入世僅在一念之間。一扇窗能為這一念提供一個具象化的出入口,然而動念并不容易,其間的無奈與艱難,被張愛玲一語道破:“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劇中人”。
或許,恰是因為有太多無奈,只好借一扇窗聊以自慰,正所謂“心遠地自偏”。我們喜歡臨窗,也只是本能地想讓心離紛擾遠一點,離自己近一點吧。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文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