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創造了一個充滿愛、鼓勵和機會的環境時，所有孩子都可能取得非凡的成就，無論他們特殊與否。”這是英國班布洛劇團創作時始終秉承的理念。自1994年創立以來，班布洛劇團一直為患有孤獨癥譜系障礙、唐氏綜合征、發育遲緩、學習障礙或有其他特殊需要的兒童創作戲劇作品。三十年間他們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理念和兒童觀。日前，該劇團創作的新作品《火鳥》從英國啟程，展翅翱翔，它飛越9000多公里，最終停落在了目的地上海。這部為特需兒童創作的演出，是班布洛劇團獻給中國孩子們的首部戶外沉浸式融合劇場作品。

何為融合劇場？在一些地區，融合劇場（Inclusive Theatre）也被翻譯為共融劇場，意為，每一個人都可以欣賞或參與表演的戲劇場所。無論你是否身有殘疾或是其他障礙，在融合劇場里，你都有同等享受藝術的權利。比如，美國的特殊天賦劇團,他們的融合劇場作品很多都是由特殊兒童在舞臺上獨立表演完成的。在20年的時間里，有超過2000個孩子在舞臺上閃閃發光，超過三萬名觀眾一起見證了這樣奇跡般的時刻。特需兒童在劇場里與健全孩子一樣，平等地享受表演所帶來的快樂，以及通過藝術為自身能力帶來的發展。

在英國班布洛劇團過去的作品中，孩子們通常不會被限制，他們可以自由地在演區走動，演員們會根據具體的情形，來到他們身旁交流。盡管此次，《火鳥》的演出有所不同，孩子們和觀眾一起在一定的區域內，但演員們還是會帶著偶和道具來到孩子們中間，允許他們自由與偶、與演員互動，共同完成演出。

而這種互動體驗，從孩子們走進劇場的那刻，就已經開始了。一位戴著漁夫帽身穿背帶褲的演員，親切地與每一位進場的孩子打招呼。在《暴風雨也不怕》中，演員會在表演前細心地記住每一位孩子的名字，并在“歡迎歌”中唱出他/她的名字。班布洛劇團的藝術總監克里斯托弗·戴維斯先生說：“每一個孩子都應該被珍視。”

隨著鼓點，薩克斯和小號帶來了輕快的樂章，演出正式開始。演員拿著一把大大的刷子，開始認真打掃起地面。這把刷子一會兒變成牙刷，一會兒成為梳頭發的梳子。在輕快的氛圍里，她開始拿出抹布來到孩子們中間，為他們擦去鞋子上的臟東西。接著，她會溫柔地擦擦孩子們的小手或鼻子。每次的互動點，相同的過程會進行二到三次。在尊重孩子們意愿的前提下，演員會根據當場的反應，決定是不是提高互動的“難度”。與孩子們交流的過程，變成了劇的一部分，現場音樂也會隨著互動的不同，有著節奏和韻律的即興變化。觀眾期待著每一次孩子們的反應，那是表演的一部分，卻無比的真實與動人。

在《火鳥》的演出中，孩子們不只是看和聽來感受這部作品。在情節中，演員們不斷創造機會，讓孩子們的感官充分地調動起來，他們可以觸摸，站起和跑跳，甚至大聲地吟唱。整場演出，語言失去了功能，正是這樣的“失語”，讓一切都變成了交流的管道。沒有語言，沒有過度的渲染，音樂推動著劇情步步向前，揭示著火鳥的到來。

整部演出圍繞火鳥分為了三個部分：火鳥的誕生，火鳥的離開和最后火鳥的歸來。“火鳥”是劇中最重要的戲劇符號，音樂家克雷格·伯恩先生是該劇的演員與作曲。在提及創作的初衷時，他說，在經歷了疫情后，火鳥的畫面突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火鳥有一種噴薄欲出，富含生命力的象征意義。

因而，圍繞這個意象生發而來的劇情也并不復雜。一個女孩發現了一群黑黑的小雛鳥。她精心地喂養，黑黑的小雛鳥們紛紛長大，長成了大公雞。而一只獨特的紅色小雛鳥卻長成了小小的火鳥并離開了家。一天，在女孩沉睡的時候，一只巨大的火鳥飛回了她的身邊，在短暫的停留后，隨即又離開她飛向了遠方。這之后，火鳥的歸來，是全劇的高潮。一個由三人共同操作的火鳥大型偶，從遠處飛來，震撼了每一位在場的觀眾。音樂節奏將火鳥的飛行由遠推近，火鳥會溫柔地貼貼孩子們的額頭，用鳥喙輕柔地蹭蹭孩子們的衣袖。大家爭相撫摸火鳥的臉龐，絲毫沒有恐懼與不安。每一次流暢的即興互動，都需要三位操偶演員在沒有交流的情況下默契地配合完成。筆者觀看的演出中，有一位患有唐氏綜合征的小男孩，學著演員的表演，高興地從帽子里拿出并不存在的食物去喂給火鳥，火鳥低頭吃著他手掌里的食物，他驚喜地叫了起來，而身后的媽媽流下了感動的眼淚。

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火鳥》的觀眾群中，并不都是特需兒童，有很多健全孩子也會反復地來看演出。這里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沒有電子屏幕里聲光電的刺激，他們愿意一次次地來觸摸火鳥的羽翼，一次次地被溫柔地看見。劇場成為了孩子們被點亮的魔法之地，在這里，不只是“神奇寶貝”的眼神里開始有了光芒，他們勇敢地邁出了與外界建立聯系的步伐。而對于更多健全的孩子來說，在享受同樣快樂的戲劇體驗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為“神奇寶貝”創造了更溫暖、輕松的環境，并懂得與他們自在相處。而這，或許就是“融合劇場”的題中之義。在許多這樣的時刻，愛就像火把，映照出父母和觀眾眼里的淚光。

走出劇場，在“大鯨魚”的前廳，正在展出患有自閉癥孩子們的繪畫作品，那些畫作安靜地懸掛在那里。只要你仔細看，他們的心靈就像那只火鳥，正拍打著它的羽翼，展翅翱翔在天空。

文：徐陽（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教師）

編輯：郭超豪

責任編輯：邵嶺

來源：文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