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晨/文 在比爾·蓋茨的首部自傳《源代碼》中，蓋茨形容自己的母親是有掌控力的社交工程師。如果說母親對蓋茨的成長有什么特別的助益的話，莫過于推著蓋茨這個天生的極客參與大人的社交。蓋茨媽媽經常在家里舉辦派對，這時候家里的三個孩子都要幫忙，姐姐會彈奏一曲，蓋茨的工作是端茶送水，這樣也可以聽到大人的談話，有時候還可以插話提一兩個問題，妹妹和所屬的合唱團也可能會獻唱。對蓋茨而言，這其實是很有效的社交訓練方式，他也獲益頗多，很早就有機會鍛煉參與成年人的談話，也變得敢于分享自己的想法。

蓋茨家每年與其他十幾個家庭一起度假。一到晚上，各家的孩子都會抓鬮，抓到哪家的名字，就與哪家的大人一起晚餐，目的是為了鼓勵孩子們和并不熟悉的大人們多交流。蓋茨從媽媽那里學到了社交的訣竅，要創造偶遇的機會，鼓勵陌生人之間的分享。所以蓋茨和朋友們約定每年萬圣節都必須帶一身節日裝扮，不是自己穿，而是提供給其他人穿。萬圣節交換裝扮是年輕人之間有樣學樣的社交術。

蓋茨媽媽的社交網絡讓蓋茨終身受益。他與巴菲特能成為忘年交也要歸功于媽媽的熱情。1995年，蓋茨的媽媽邀請巴菲特到一家人經常去的西雅圖周邊度假屋小聚。蓋茨一開始根本看不上巴菲特，當時微軟如日中天被譽為新經濟的代表，一個在美國鄉下炒股的投資人很難讓億萬金童提起興趣。蓋茨乘坐直升飛機赴會，原本只準備停留一兩個小時應付一下。結果蓋茨和巴菲特“一拍即合”，連續聊了13個小時，最后家人強硬將兩人分開。蓋茨驚艷于巴菲特提的各種問題，巴菲特顯然對快速成長的軟件行業充滿了興趣。他們還發現倆人有三方面共同的愛好：熱愛閱讀、勤于思考、喜歡橋牌。《源代碼》是蓋茨規劃中的自傳三部曲的第一部，記錄他從兒時到創建微軟初期的大小事件，敘述截止于1978年底微軟從阿爾伯克基搬回西雅圖，當時蓋茨23歲。年屆七十，蓋茨回望探索和定義自己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的那段少年時光，感嘆成年的奇妙之處在于讓你意識到，剝去年歲和學識的層層包裹，自己在很大程度上還是最初的那個人。到底是什么讓一個熱愛閱讀、勤于思考、喜歡橋牌（這是外祖母給蓋茨的影響）的孩子成為一家劃時代的軟件公司的創始人？蓋茨為什么能夠自由生長，走出特立獨行的人生？除了他個人的探索和努力，離不開父母、中學和他身邊對他充滿關愛的成年人。營造一個讓天分各有不同的孩子自由生長的環境，是《源代碼》給出的成功密碼。

蓋茨從小就與眾不同，這讓追求完美、習慣用自己的模式塑造孩子的母親傷透了腦筋，她不得不給六年級的兒子找心理醫生。心理醫生推動了雙方的和解，讓蓋茨的父母意識到孩子是無法改變的，他也非常善意地告訴蓋茨，與其花時間精力與父母抗爭，不如更多專注于獲取那些將來踏入社會時能用得上的技能。除了社交之外，蓋茨媽媽選擇對蓋茨的學業放手，蓋茨也用很好的成績掙得了自己探索未來方向的自由。

蓋茨成長傳奇中的另一個重要環節是西雅圖最著名的私立學校——湖濱中學。很多人認為，湖濱中學在1960年代末竟然很神奇的擁有一臺當時在美國特別稀有的計算機奠定了未來蓋茨在軟件領域創業成功的基礎。當時的計算機都是價值幾十萬美元甚至上百萬美元的大家伙，換算成現在的美元可能還得加上一個零。湖濱中學并沒有計算機，但那時候已經有了創新的分時使用機構所擁有的大型計算機的方法，可以遠程通過電話線接入。當時湖濱中學恰好有一位對計算機感興趣的年輕數學老師，為學校爭取了接入計算機的終端，又依靠家委會募集了3000美元，覆蓋了一年使用終端的費用。

其實僅僅有硬件還不行，湖濱中學當時正好處于教育理念轉型中，這讓蓋茨如魚得水。校方認為學生的積極主動性是最重要的，因此通過增加沒有固定的排課時間，增加選修課，增加非傳統的學習方式，來培養出更加積極主動的學生。當然，湖濱中學只給那些配得上的學生以自由，如果你能拿到好成績，或者對某樣東西十分感興趣，校方會為你創造學習和成長的空間，或許還會有一位充滿激情的老師為你施以援手，年輕的計算機老師就是這么來的。因為計算機的發展實在太前沿，老師和學生都懂得很少，所以他為蓋茨所在的湖濱中學編程興趣小組創造了非常寬松的環境。蓋茨事后覺得，自己和朋友們在編程領域創造力爆發“是一種高明的領導術有意促成的結果，一種無為而治的領導。”

蓋茨很推崇成功所需要的“一萬小時定律”。他用自己在湖濱中學的經歷給“一萬小時定律”增加了一個附加條件：如果沒有最開始500小時幸運的免費上機時間，也就是在湖濱中學計算機房里自由探索的時間，或許根本不會存在此后的9500小時。

在中學時就萌生創業的想法，絕不是無中生有，而是積極主動的自發和自覺。自發是因為分時租賃使用計算機的機會太過稀缺，蓋茨和朋友們希望通過自己的編程技能換取免費上機的時長；自覺則是蓋茨一伙在獲得一些小成功，包括為湖濱中學編寫了排課表程序之后，嗅到了商業的機會。除了對計算機的癡迷之外，追求贏和通過經商致富也為蓋茨和他早熟的朋友們提供了驅動力。

如果僅僅有蓋茨的自發和自覺也并不一定能成事，還需要成年人對青少年的寬容與關愛。蓋茨幫助信息科學公司編寫薪酬程序就是一個很好的案例。蓋茨和他的朋友們在這項工作中查找了各種資料，尤其是跟薪酬相關的各種法律和稅務規定，經常沒日沒夜地工作。在約定時間交貨之后，信息科學公司竟然不準備履約，兌現給孩子們價值5000美元的免費上機時間。迫不得已，蓋茨請自己作為律師的老爸出山，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為孩子們爭取到了應得的權益，老爸也為55分鐘的長途電話收取了11.2美元的通話費。

半個世紀之后，蓋茨重溫這個故事，并不是要炫耀自己多早就懂得維權。他學會了換位思考，意識到當年自己身邊的成年人是多么呵護年輕人的想法。一開始，信息科學公司的高管以為在幫幾個小屁孩忙，給他們提供一個難得的經商和編程的機會，并沒有指望孩子們當真。之所以沒準備兌現5000美元的免費機時，因為蓋茨已經耗費了25000美元的機時，還不包括存儲費用，這在當年是一筆巨款。蓋茨的父親與信息科學公司的高管最終達成了默契，“如今，我還能看出父親多少有些做戲的成分，為了讓兒子和朋友學到一些有益的經驗。”

如果沒有善良的成年人伸出的援助之手，給初生牛犢的青少年以嘗試的機會——類似的機會在蓋茨創業過程中一再出現，即使蓋茨再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成功。

很多人把蓋茨的創業成功歸功于他優渥的家庭背景和家庭可以給到他的無形資源——只有上中產家庭的孩子才可能從哈佛輟學創業，因為創業失敗家里可以兜底，蓋茨大不了回哈佛把學位讀完，還可以像父親那樣成為賺錢的律師。這么說的確不錯，我們絕無可能照搬蓋茨的經驗。

但《源代碼》給人們的啟發遠不止如此——蓋茨的父母并沒有給蓋茨規劃一條可以躺贏的路，蓋茨的路一直是自己探索而成的。而他之所以能一路追尋自己的選擇，背后離不開父母的包容和放手，母親為他營造歷練社交能力的環境的努力，中學注重引導和培養孩子積極性的全新教學理念，包括老師在內的成年人對孩子施以援手，給他們機會，尊重他們的創造力。

蓋茨的成長經歷啟發我們需要去重新定義學習和實踐。有自驅力的學習所迸發出來的能量超乎尋常，即使在學習資料極度稀缺，計算機資源極度罕見的時代，蓋茨和他的朋友們也能通過自學掌握過硬的編程本領。實踐則更為重要，貌似在胡鬧的孩子們其實很多時候是非常認真和努力的，而這種認真和努力需要成年人的尊重、關愛與引導，當然還得多幾分包容，幾分把他們當作小大人的作秀。

半個世紀之后，當信息和工具不再稀缺的時代，真正稀缺的是營造這種推動創新，鼓勵自由探索的大環境的努力，這種努力需要父母、學校和社會打破成見，共同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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